▲ 黄 卓 绘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时任会稽内史、右军将军的书法家王羲之偕同一批名士和家族子弟共42人,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并于会稽山阴之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举行饮酒赋诗的曲水流觞活动。此次活动留下举世闻名的《兰亭集序》,“兰亭雅集”等一些典故、风俗也引为千古佳话。在农历“三月三”到来之际,本版特组织相关文章,与大家一同品鉴与“兰亭”相关的风俗雅事。
成就《兰亭集序》的魏晋审美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张建业
▲ 王羲之《兰亭集序》 唐·冯承素摹本(图片由作者提供)
说起《兰亭集序》与其书写者王羲之,自得到唐太宗李世民的“加持”后,1000多年来,“天下第一行书”与“书圣”之称已成书法圈共识。
究竟是什么成就了《兰亭集序》?任何时代的文学艺术,其发展都与当时社会文化艺术的审美息息相关。“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这是南朝文学家刘勰说时代对文学的影响,但对于艺术而言,同样适用。
首先是影响社会审美的第一要素——政治因素。
魏晋是我国历史上相对动荡的时期,曹魏统治集团出于政治目的,大力笼络士人名流、知识分子来扩大自己的智囊团,这其中也包括众多书法家。晋武帝司马炎在位时期,专门设立了书学博士,这就给了书法家政治上的地位,一时间,研习书法成为一种社会现象,所以书法在这一时期得到空前的发展。
自汉以来的碑刻盛行,至魏已泛滥成“病”。于是,曹操下达“禁碑令”,限制了碑刻低俗之风,这也反过来促进了纸上书法艺术水平的提升。行笔纸上,更方便文人随时随处抒发感慨、畅快发泄,为魏晋书法向着飘逸潇洒的方向发展提供了条件。
其次是参与艺术创作审美的直接要素,即文化艺术的思想支撑。
说到艺术思想就不能不谈魏晋玄学。魏晋时期虽然政治极度混乱,但这样的混乱也造就了思想文化的解放。宗白华先生有言:“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时代。”随着汉政权的灭亡,世人开始对支撑汉王朝的儒学产生了动摇,孔孟之学在文化生活中的统治地位被士族门阀阶层极度推崇的《老子》《庄子》《易经》等道家经典所取代,玄学兴起。这使得文人士族逐渐走向远离政治的道路,他们变得厌恶政事、不屑功利,寄情山水田园,崇尚自然。
再说王羲之,他出身东晋的官宦世家,父亲王旷、伯父王导、叔父王廙等均位居高官。公元322年,王敦叛乱,整个王氏家族都受到牵连,王家的政治势力也大大削弱了。自此之后,王羲之逐渐远离官场,纵情山水,结交清谈名士,崇信道教,风情潇洒,不滞于物,这些都对他的艺术审美导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魏晋名士脱离政治,寄情自然,追求个性之美,倾心于简约、超然。这种虚灵的内养、超俗的思辨,形成了近乎是自然存在的艺术审美观。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正是这种艺术审美的经典代言,是飘逸洒脱、超然物外的精神体现,点画之中,可见意趣与精神。“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种“意”在《兰亭集序》中得到高度体现,整篇作品,文思濡墨,气韵生动,才思泉涌,蕴藉其中。点画灵动,若精灵起舞;佳句飞扬,如玉盘溅珠。或“韵高千古”,或“奇宕潇散”,用笔墨为世人演奏了一曲具有魏晋风度的唯美乐章。
具体到《兰亭集序》的细节,笔者也做一下适度的诠释:其一,用笔精到。细观《兰亭集序》点画“笔笔送到”、劲爽净洁,起笔处,蓄势有度,收笔处,笔尽意远。这就要求在一个笔画运行的过程中,要笔锋到位,无中途虚空或干枯。这“笔笔送到”的功夫,来源于王羲之驾驭毛笔的扎实功底。其二,结字精严。《兰亭集序》全篇324字,字字筋骨丰盈、形神兼备。结体变化自然,正侧呼应,揖让舒展,收敛自如,既多样又统一。21个“之”字,或重或轻,或收或放,皆是点睛,无一处可商榷,“天下第一行书”之誉,可见一斑。其三,章法自然。艺术至高境界是自然,书法作为中国独有的一种艺术形式,其高妙之处在于人为中自然流露出书写者的审美。《兰亭集序》正是“无意于佳而佳”的艺术精品,“书圣”之作就是技法运用中体现的自然,是“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的实践。其四,文墨无痕。世人关注《兰亭集序》,多在其书法艺术上的高光,对其文字本身的赏析还远未到位。事实上,王羲之这篇兰亭雅集时的即兴散文,收录于《古文观止》,在文学史上同样熠熠生辉。置身雅境,心旷神怡,佳文于心,良墨在手,心手双畅,铸就了中国书法史上的巅峰。
总之,一个时代的艺术成就,最终取决于这个时代的审美趋向与审美高度,不是哪个艺术家所能独自构建的。王羲之与《兰亭集序》之所以成为书法艺术皇冠上的明珠,正是魏晋时期思想解放、道家崇尚自然,滋养笔墨而幻化出的精魂。
从曲水流觞到流杯亭
李明洁
▲“沁秋亭” 恭王府博物馆供图
曲水流觞,是许多人喜爱的中式园林景观设计元素。 曲水流觞的觞指“羽觞”,是中国古代的一种椭圆形酒杯,这种酒杯两旁有两个耳朵,可以帮助酒杯在水流的起伏颠簸中保持平衡。
农历三月初三是我国古代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上巳节,这一天,人们来到河水边祭祀,并在水中洗濯,不仅洗掉身上的泥垢,也去除疾病和不祥,这个仪式叫做祓禊。仪式之后,大家坐在河边,在上流放置酒杯,让水杯顺流而下,酒杯在谁面前打转,谁就举杯饮酒。这一传统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南朝《续齐谐记》即有记载:“昔周公卜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随流波。”当然,这时还称不上真正意义的曲水流觞,只能算是节日仪式的一部分,而且所利用的多为自然弯曲的河流。
最早把流杯池引入园林的不是文人,而是皇帝。秦汉时代,皇帝建造园林更像是在风景优美的环境中圈地,然后再点缀亭台楼阁。所以在当时就有很多皇家园林把一些自然的水系纳入其中,改造为自我享乐的空间。杜牧在《阿房宫赋》中写道“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二川指的就是渭水和樊川。关于流杯池最早的记载是曹魏时期洛阳的华林园。《宋书·礼志》中记载:“魏明帝于天渊池南设流杯沟,燕(宴)群臣。”在景阳山的西南侧,就有弯曲的水渠作为流杯池来使用。《洛阳伽蓝记》中说,流杯池中的水和园林外的自然水体相通,可以使曲水长流不竭,并能自如地调节水位,保持园林水体清洁。为了营造山谷的幽静之感,专门把曲水放置在姮娥峰和景阳山之间。可见,当时的流杯池已是自然和人工结合的景观了。
让流觞活动真正具备文人气息的当属魏晋时期王羲之的“兰亭雅集”。
汉朝末年,天下大乱,中国社会进入将近400年的动乱时期,先是南北分裂,又是五胡乱华,整个中原大地在经历了多场混乱之后,变得满目疮痍,阶级矛盾、政治矛盾错综复杂。在这些矛盾纷争之下,整个社会被一片黑暗笼罩。士人阶级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卷入党争,丢了身家性命。在这个年代,读书人不再以报效国家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这一时期产生了很多“隐士”,他们把自己从政治的纷争中抽离出来,转而追求万物之美。所以,看似表面风流不羁的魏晋名士其实是时代的悲剧,他们面对现实没有选择,归隐山林、拥抱自然是他们对于时代无声的控诉。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大量的名士投入文化事业,也让魏晋的文化异常繁荣。
永和九年(公元353年),癸丑暮春(三月初三),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共42位名流为修禊之事雅集于会稽山阴之兰亭。此次聚会把文人雅集和祓禊结合在一起,让诗人临流赋诗、兴物感怀,更具仪式感,可谓“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集会气氛正浓时,有人提议,不如将当日所作37首诗汇编成集,大家都推选王羲之来作序,王羲之酒意正浓,遂提笔挥毫,写就了《兰亭集序》。
这次雅集也让曲水流觞正式登上历史舞台。之后历代都有文人效仿“兰亭雅集”举办集会活动。描绘这次雅集活动的《兰亭修禊图》也成为文人画中的一个经典题材,透过这些作品,我们能感受到曲水流觞的欢乐气氛。不过,有的人透过这些画来了解曲水流觞,也闹出过不少笑话。比如在钱毂的画中,酒杯是通过一个碟子或者荷叶状的东西漂在水上的,但很多人怎么试验都无法成功。其实,我国知名书法家沙孟海早就考证过,永和九年暮春,此时荷叶还没有长大,根本托不住酒杯,而碟子在小溪中漂流,也很容易因不稳而下沉。
进入隋唐后,中国成为大一统的社会,这时举办曲水流觞就显得有点奢侈了,你不仅需要一块自然的山水环境,还需要有一堆没有政务缠身的文人朋友。为了顺应时代变化,曲水流觞活动也开始改变形式。其变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其一,曲水流觞的位置从自然山林慢慢转移到城市园林中,规模缩小,无论皇家园林还是私园都把曲水流觞作为园林中重要的造景手段。其二,曲水流觞越来越人工化,一般和休闲的建筑结合在一起,让曲水流觞以更世俗化的方式与园林中的娱乐宴饮、鼓瑟笙歌相结合。
我们先来看看皇家园林。一般来说,宫苑只仿曲水其形,把这种弯曲的水系和宫殿楼阁相结合。比如隋炀帝的宫苑隋西苑中,就在16个建筑院落建造了溪流曲水,隋炀帝的16位夫人每人各主一个院落。为了让西苑四季都有景可观,除了栽植各种名花异草、茂林修竹,在冬季还会用剪彩缀绫做成各种植物的样子来模仿春夏植物丰茂的景象。参加曲水之宴的人不在河边“列坐其次”,而是坐殿临流,还配有鼓瑟笙歌。之后的唐朝禁苑也有记载:“景龙四年,三月早寅,(中宗)幸临渭亭,修禊饮。”(《旧唐书·中宗本纪》)可见,皇家园林的曲水流觞已经完全人工化且世俗化了。
私家园林则继承了把酒赋诗的文人活动,但形式上大大简化和缩小。唐朝李德裕的诗《流杯亭》写道“回环疑古篆,诘曲如萦带”,意思是回环的水系犹如古代的篆书,曲折如一条旋曲的带子。结合诗名《流杯亭》,可以推测这时曲水流觞的规模已经缩小至一个亭子的大小,而且水系也由自然的池渠变为小型石刻水道了,人们坐在亭子中就可以享受曲水之乐。
至此,曲水流觞也完成了它从一项节日活动到文人雅集再到文化符号的转变。这和私家园林讲究“一拳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的理念是一致的。
北宋的《营造法式》对这种经典曲水样式确定了统一格式,还附有图样,规定了所谓“国字流杯渠”和“风字流杯渠”做法。这种定尺度、定图形的做法推动了曲水流觞景观在园林中的普及,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曲水流觞的发展,让其活动逐渐趋向定型。宋朝文人园林全面统治园林,之后,明清很多皇家园林也把这种流杯亭建在皇宫御园之中。
▲“猗玕亭” 郝 黎 摄
我们今天还能在很多地方见到流杯亭,通过它们可以感受当年人们临流赋诗的雅兴。其中,北京现存明清两代的四座流杯亭。第一座是位于中南海的“流水音亭”,这是北京现存最古老的一座流杯亭,亭后有假山瀑布,水通过流杯亭之后排入湖中,亭中还有乾隆皇帝的题额“曲涧浮花”和楹联“积素坠枝全作雨,悬流落涧半成冰”。第二座是故宫宁寿宫花园中的“禊赏亭”,渠长27米,曲廻盘折,号称“九曲十八弯”。渠水来自亭南侧假山后掩蔽的水井,汲水入缸,经假山内暗渠流入渠内。亭的内外装修均饰竹纹,象征王羲之兰亭修禊时“茂林修竹”之环境。第三座是北京门头沟潭柘寺内的“猗玕亭”, 此亭的妙趣在于曲水的形状从南看为龙头形,从北看为虎头形。乾隆皇帝曾作有题为《猗玕亭》的七言绝句一首:“扫径猗猗有绿筠,频伽鸟语说经频。引流何必浮觞效,岂是兰亭修禊人。”第四座是北京恭王府内的“沁秋亭”,该亭为上世纪90年代在遗址上复建,亭后有一井,使用时将井水注入水渠。水渠从东西看像“水”字,从南北看像“寿”字,有“水常流,寿常有”之意。另外,北京还有两座流杯亭遗址:一座是圆明园的坐石临流遗址,其上半部分保存在中山公园,即兰亭八柱亭;另一座在海淀区醇亲王墓的阳宅,现存基址。
我从“海棠雅集”归来
高 昌
▲ 黄 卓 绘
绕座春风织锦斓,人间好美看花天。4月10日上午,由文化和旅游部恭王府博物馆、中华诗词学会、南开大学文学院共同主办的第十二届(癸卯)恭王府“海棠雅集”举办。马凯、周文彰、郑欣淼和海棠诗社执行社长李文朝等70余位诗人、艺术家、学者齐聚恭王府萃锦园,赋诗赏乐,共襄盛举。
雅集的序曲,照例由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吴钊的琴曲《梅花三弄》开始,琴音古雅,绕梁不绝。恭王府博物馆馆长冯乃恩回顾了“海棠雅集”的历史,并表示要不断丰富恭王府博物馆活态文化空间构建,展现充满时代精神的中华诗词的勃勃生机。今年恰逢恭王府海棠诗社名誉社长叶嘉莹的百岁华诞,她嘱托南开大学文学院院长李锡龙带来春天里的美好祝福,诗友们也托南开大学的客人给叶先生带去祝寿诗词,表达真挚的敬意。
本届雅集的入场式,采用互动结对的别致方式,通过古今海棠诗词的纽带,分享一脉风雅芬芳。比如笔者入场时抽到一个精致的卡片,上印金末元好问《同儿辈赋未开海棠二首(其一)》的前两句“翠叶轻笼豆颗匀,胭脂浓抹蜡痕新”。雅集开始后,再次通过抽签方式确定上台嘉宾次序,这时才揭晓中国书协吴震启抽到了这首诗的后两句“殷勤留著花梢露,滴下生红可惜春”,于是笔者就与吴先生一起上台互动,并分别展示自己的作品。我给本届雅集带去的是一首自作诗《咏西府海棠》:“葩吐丹霞摒俗香,叶垂绿袖掩红妆。两眸热泪凝晨露,一树欢颜立夕阳。睡去云轻花正懒,醒来风淡蝶偏忙。兴酣只恐压工部,为有佳篇酬海棠!”
说来也是一种缘分,我在雅集入场时抽到的元好问那首诗,恰好是我一直非常喜欢的一首作品。其中“胭脂浓抹蜡痕新”写的是未开海棠的新鲜和雅致,而这也正如恭王府的诗词文化一样代代承传、活色生香,给我们带来许多美好的期待和想象。这里本来就有《嘉乐堂诗集》(和珅著)、《延禧堂诗钞》(丰绅殷德著)等不少的清代诗词记忆,而到了清末和民国初年,在这里盛行的“海棠雅集”又留下了陈垣、王国维、鲁迅、沈尹默、陈寅恪等一众名家的文化屐痕。弹指风云,笑看沧桑。历史的脚步走到了公元2011年,著名学者周汝昌发出了关于再续“海棠雅集”的热诚倡导,进而群声呼应,风骚重启,蔚然而成盛事。周先生当时曾经预言:“今日起迈出了第一步,这是一个吉祥的开端,能够得到众多学士才人的热情关怀和支持,可以预卜前途光景无限美好。”旨哉斯言也,屈指算来,“海棠雅集”如今已经圆满进行到第十二届了。笔者参加过第一届雅集作品的编辑工作,更从第二届起,年年来赴一次海棠花约,蓦然回首,已是一轮生肖。能够亲身见证一段诗坛佳话,也深切留存一段彩色记忆,真是何其幸也。
雅集者,雅会也。宋代诗人程洵自负地留下过“幸无俗物恼幽人,只可剧谈佳客对。雅集何须画作图,风流自可追前辈”的诗句。雅集并不像现在流行的电视节目《中国诗词大会》这样以背诵诗文为主,而是文人雅士吟咏诗词的一种特有方式和特定活动,非常注重互相交流和切磋琢磨,注重心灵的契合,注重根据不同的时令、环境、主题、韵制而创制新作。西晋石崇发起过“金谷园雅集”,至今“金谷”还是美称文人聚会场所的一个典故。东晋王羲之举办过“兰亭雅集”,还留下了一篇《兰亭集序》,记录的是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一场千古盛事。会稽内史王羲之偕同谢安、孙绰等共42人在兰亭修禊祭祀,随后散坐清溪两侧,曲水流觞,饮酒赋诗。其中11人各作两首,15人各作一首,另有16位作不出来,就被罚了酒。王羲之即兴笔走龙蛇,为众人的诗集写了一篇名序,从而获得一个“天下第一行书”的名号,还赢得一个“书圣”的桂冠。正所谓:茫茫大造心胸矗,连峰万籁入诗囊。林荣其郁青叶茁,浪激其隈渌波长。
自“兰亭雅集”高树标杆之后,累世文人多以觞咏和畅叙的方式承传着雅集之余馨:初唐才子王勃模仿兰亭修禊,也在云门山搞过一次雅集活动,并留下一篇《三月上已祓禊序》,感叹“携旨酒,列芳筵,先祓禊于长洲,却申交于促席。良谈吐玉,长江与斜汉争流;清歌绕梁,白云将红尘并落。他乡易感,增凄怆于兹辰;羁客何情,更欢娱于此日”。宋代诗人文彦博参加过耆老会诗,在作品中留下了现场的特写镜头:“垂肩素发皆时彦,挥麈清谈尽席珍。染翰不停诗思健,飞觞无算酒行频。兰亭雅集夸修禊,洛社英游贵序宾……”元代诗人昂吉参加“玉山雅集”后,写了一首七律,自述“美人踏舞艳于月,学士赋诗清比泉。人物已同禽鸟乐,衣冠并入画图传。兰亭胜事不可见,赖有此会如当年”。明代诗人祝允明参加“知山堂雅集”后,纵情吟唱“无论车马色,幸共禽鱼悦……醒醉齐一襟,心赏方兹结”;诗人谢榛参加“西亭中尉雅集”后,则潇洒留题:“骚侣夜同酌,酣歌风月斜。古人自风调,今代几名家。”清代诗人厉鹗参加“叶物斋雅集”之后,赋诗感叹:“世出世间超绝,想非想处悠然。何须更乞云山衲,钏动花飞结净缘。”诗人阮元参加“小沧浪亭雅集”后,赋诗放言:“濠梁宜客性,山水愿人归。乐趣庄逢惠,吟情孟与韦。”清末诗人陈三立与几位“光绪丙戌进士榜同年生”一起参加“徐园雅集”后写道:“徐园树石特幽邃,胜日往往联朋簪。把茗楼观瞰平野,蒙茸纤草霁秧针。屈指卅年登科记,称盛桃李时评钦。只今世乱半飘泊,犹著数辈耽噤吟。”……
古往今来,风骚连绵,弦歌不断。雅集传统,在历史细节的一觞一咏之间顽强流转着、传递着、芬芳着。陈三立的儿子陈衡恪曾在一幅《趣园雅集图》上题写了一首《好事近》:
“一架紫藤花,组织满园春色。静里缃帘榧几,对酒人词客。
红尘人海小游仙,笑傲前贤宅。几度落英如扫,忆旧情能说。”
这篇词写得很美,实际却是一篇非常伤感的文字,读之令人唏嘘不已。遥想当年,陈衡恪的雅集虽是“几度落英如扫”,然而还看今朝,我们的“海棠雅集”却又是“几度嫣红新绽”。也正因为有了此时此地的姹紫嫣红和斯人斯文的天章云锦,古典雅集中所承负的那缕永远年轻的老灵魂,也才能真正在今天的现实社会中活起来、火起来、灿烂起来。而越来越兴旺的恭王府“海棠雅集”,就这样让吾侪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一脉古老的清芬和甘美,成为那条悠久长河中的一朵生动浪花。
2023年4月18日《中国文化报》
第8版刊发特别报道
《成就《兰亭集序》的魏晋审美》、
《从曲水流觞到流杯亭》、
《我从“海棠雅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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